2019-05-23 07:52 北京青年报
5月20日上映的国产片《过昭关》是一部成本只有40万,全部用河南方言对白的小成本影片,可是电影的流畅与深刻的主题证明小影片也有大情怀。《过昭关》去年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一亮相即大放光彩,拿下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和华语新生代青年评审三项荣誉。影片主演、首次演电影即获得平遥影展影帝的78岁老人杨太义也因此被大家称为农民影帝。影片在祖孙两代的亲情中治愈人心,让人看到岁月流变中,老一辈人的坎坷、坚韧与豁达。
影片公映之前,首都之星艺术影厅联盟(简称首艺联)在旗下的百老汇电影中心举行提前点映,导演霍猛也来到现场,讲述创作这部影片的幕后故事。对于影片的催泪,霍猛表示自己很奇怪,这部电影里没有煽情的东西啊,他说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你会发现有时候呈现一种真实比煽情更有力量。
霍猛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透露,霍猛拍摄第一部电影《我的狐朋狗友》时卖了自己的房子,第二部电影《过昭关》,则抵押了姐姐的房子,拍电影对霍猛而言显然尚不是能挣钱的事业,但是霍猛却愿意通过电影来看待人生,思考如何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也是一种无可复制的生活记忆。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都是波澜壮阔、惊险丛生的,如何在银幕上反射出普通人的独特性格,以及他们与特定时代共同的生生灭灭是霍猛的追求。
5月20日,影片《过昭关》上映,首日票房不到20万,在票房榜单上排在第20位,一些人在微博上称赞影片的动人,一些人抱怨在影院找不到排片。
相比之下,北京的观众显然幸福多了,首艺联的相关人士表示,将加大力度支持影片的排片场次,让更多观众看到这部难得一见的艺术佳作。
拍摄电影的想法
源于爷爷说要去看生病的朋友
《过昭关》讲述农村老人李福长与来乡下过暑假的孙子宁宁,骑着三轮车跨越千里去看望老朋友的故事。祖孙二人面对各种险阻,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相互影响,关系也从开始的陌生隔阂到逐渐亲密,而一路之上的探险,也犹如一幅社会人情世故的风情画,铺展开来。影片整体节奏不疾不徐,故事朴实温暖又饱含深刻的生命思索。
《过昭关》不仅在去年的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大放光彩,今年在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也摘得注目未来国际展映单元最受观众注目影片奖,还入围了意大利远东国际电影节、伊朗曙光甸国际电影节、美国达拉斯独立电影节等多个国外电影节。
影片中,爷爷的一生饱受磨难,但是他始终宽容地看待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别人对他的好,更是一直放在心上,所以,当听说曾经陪自己熬过一段艰难岁月的朋友病重,便立刻决定要从周口远赴三门峡去看望故人,由此展开了这部影片的故事,而这也是导演霍猛拍摄这部电影的起点。
霍猛回忆说爷爷在世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他回老家,爷爷对他说自己接到一个朋友生病的电话,特别想去看看这个朋友,和电影里的爷爷一样,霍猛的爷爷也曾被打成,但他却在之后的岁月中活得淡泊从容。
爷爷去世后,这个细节就突然跃入霍猛脑海中,让他有了将其写下来拍出来的想法,而越写,霍猛就越觉得,如果再不拍,以后这种故事可能就更没人拍了,时代变革太快了,应该有一部电影来呈现即将被我们遗忘的东西和人物。
霍猛希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不要只关注影片的戏剧性或是形式方面的东西,他希望观众可以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在电影里面对照自己、找到自己,我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很喜欢和这群老人聊天,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觉得如果不再拍摄这代人,可能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展现他们的生活和那个时代了。
78岁的农民影帝
78岁的杨太义去年在平遥电影节领奖时朴实地说:俺是个农民,今年七十八了,俺木演过电影。杨太义说自己没有任何演电影的知识,连上一次看的电影还是1960年代在农村放映的露天老电影。而这位老爷子的真实表现,片中祖孙两人的质朴亲情,可以说是《过昭关》成功的关键。
40万的制作成本,加上河南方言演出,霍猛说从一开始就确定,不会找专业演员来参与,要找位农民出演。幸运的是他在老家时,隔壁村子有一家人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家里请了人来唱大戏,因为去看戏的基本上是老人家,所以,霍猛想着太好了,有一两百位老人去看戏的话,他就可以从一两百人中挑选演员。到了隔壁村后,一个叔叔跟他闲聊时提起他们村里就有老乡以前在业余剧团呆过,这句话让霍猛灵机一动,找个在剧团呆过的,显然比普通农民更适合,因为他们至少有些演出的经验,而且也不怯场。
就这样,霍猛在2017年找到了当时是77岁的老人杨太义,老人家显然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演电影。杨太义虽然只上过两年半小学,但在戏曲和文字方面都颇有天赋,曾是村里业余剧团的团长,农忙时种地干活,农闲时则带领团员们外出唱戏。
演电影显然让老爷子很兴奋,但是面对镜头,他又俨然像个老演员,表现让霍猛十分满意:老爷子比较淡定,他在生活里也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他现在依旧生活在原来的村子里,没什么改变。老爷子很认真,很长的台词都背下来了,而且还转换成特别乡土的话语,听起来更本色,我原来有考虑镜头分切,但我没想到老爷子完成得很好。
而对于影片中扮演孙子宁宁的小朋友,霍猛的要求是不要太漂亮,不怯场,要有一颗快掉下来的牙齿。我们见的很多孩子都特漂亮,但这不对,从他的家庭来讲,宁宁的父亲自己做点小生意,干装修,挣的是体力钱,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所以小孩会有城市的穿着。但是在长相上,他还是一个朴实的孩子,一个稍微有一点土味的小孩。影片的风格从一开始就订好了,所以,对于非职业演员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在选角方面,非职业演员一旦适应之后就会有很多意外之喜,首先要考虑它能不能契合角色,一旦有相似的气质,成长经历之类的,就会发现这些非职业演员能给我一些特别的意外惊喜。
霍猛曾经讲述说,在拍完夏天的戏份后,他开车送扮演爷爷的杨太义和宁宁李云虎回家。车在高速上开车,爷爷杨太义和宁宁小虎说,要给他讲个故事,小孩说中啊,爷爷就讲了后羿射日的故事。但讲到一半,他忽然就不说话了,霍猛从后视镜看他,当时车里的氛围很奇妙,就是电影中那种爷孙的感觉,霍猛说自己险些在那个时刻流下眼泪,我当时觉得,拍电影拍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电影是人生困惑的出口
霍猛1984年出生,同很多导演一样,对电影的兴趣来自于录像厅,可是在河南老家,霍猛不知道怎么参加艺考,就参加了普通高考,报的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新闻或和媒体有关的专业,结果被调剂到了法律专业,但在大学期间,霍猛看了很多电影,大四时,获得了报考电影学研究生的机会,读研究生就转到中国传媒大学的电影学专业,2006年读的研究生,2008年,霍猛拍摄完成短片《宏光的假期》并荣获2008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剧情短片大奖。
虽然展现出了出众的才华,但是,霍猛研究生毕业后,也经历了无片可拍的迷茫期,那种黑暗的日子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显然是煎熬,当时非常痛苦,好像看不到出路。我经常发呆,想到底要不要写剧本,要不要坚持?
2012年,霍猛的《我的狐朋狗友》终于有个公司愿意投钱,结果临到开机,那家公司却撤资了。霍猛不想就此放弃,于是他白天拍戏,晚上借钱,五千、一万不嫌少,白天基本拍一天戏,晚上就在打电话四处借钱,经常借钱借到夜里两三点。就算白天拍戏的时候,但凡中间一换机位或休息的空隙,我就抱着手机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借钱去了。当时欠了很多钱,整宿整宿睡不着。电影拍完上映,票房一败涂地,更让霍猛不满意的是,他在剧本中想表达的内容却并没有展现出来,这是很可怕的事情。那种状态下,不仅是分神,我整个心理状态都发生变化了,肯定会对影片的创作产生影响。
第一次拍片的坎坷让霍猛无数次地想要放弃,但最终,霍猛还是选择了坚持,他觉得自己还是放不下电影。内心有很多要倾诉的东西一直在生长,拍电影就是把这些东西从脑海里逐渐移植到银幕上跟观众见面。而且,老实说,我也不会干别的。
霍猛说好在自己对物质没有什么概念,并不觉得苦,我觉得人要守得住清贫,艰苦的生活不一定是坏事,痛苦能促进思考,反而更能用心感受。
《过昭关》中,祖孙俩路上遇到了一个投资失利不敢回家的年轻人。霍猛坦言,那个角色就有自己的影子,拍这个电影也是在跟自己的困惑和解的过程,你就觉得你不得不拍这样的一个东西。你的生活经验,你的人生困惑需要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有可能会是一个电影。
看重生活的逻辑性
而不是戏剧的逻辑性
2017年4月,霍猛开车去西藏,将《过昭关》拍出来的念头在其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霍猛回来后就开始写剧本,40万的成本让霍猛身兼编剧、导演、制片人,剧组常设12人,霍猛说:我们是非常小的一个团队,老家的很多兄弟和朋友之前也都是没有接触过电影,大家一起来完成了这个作品。
剧组的很多幕后人员是霍猛的同学、朋友,是不用提钱就能来的伙伴,片中的村子是霍猛出生的村子,邻居乡亲都是熟人,霍猛一说想在哪家房子拍戏,那家主人便说:随便用,钥匙给你。相比于拍摄第一部电影时的身心俱疲,《过昭关》让霍猛的心显然轻松了不少,拍摄中河南有一阵子阴雨连绵,大概有十几天的雨,我也并不着急。如果是上一部戏遇到这种情况,我可能就要绝望了。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并不会慌,而且这个剧组人少,大家很和谐。
而这种小制作,又让霍猛体会到了很大的创作自由度,他介绍说电影中主要事件是开始就写好的,但是也有一些是即兴的,比如,爷孙俩第一次上路没走成,加入了宝剑这个角色,是因为拍到一半感觉不通畅,才把宝剑这个角色也作为片子里的一条线,表现爷孙上路之后,家里的故事还在发生着。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聊之前拍过的东西,有哪些不好的,奔着更极致化的东西去追求,因为合作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成本也特别低,但是我们的拍摄又非常自由,这种小制作的自由度对于创作人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霍猛在意生活的逻辑性,而不是戏剧的逻辑性,所以片中的很多细节都真实亲切,对此霍猛表示,电影画面具有多重的解读性,例如片中风车插在货车倒车镜的那组镜头,是一开始就完全想好的,观众对此可以有各种分析,但是电影首先应尊重现实,例如如何将三轮车搬上、搬下大货车,是他之前没想好的。当时摄影师跟我说,你不用拍它怎么下来的。我说不行,我一定要拍。因为这种生活里的细节,生活的逻辑性是我特别看重的,它不是戏剧的逻辑性。
霍猛表示自己拍电影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奖,或者说题材讨巧,他认为电影不应把现实功利化,现在有些拍摄边缘化题材的电影,创作者根本不了解生活,只是刻意进行讨巧,没有尊重最真实的生活。我拍这《过昭关》的时候是没有想过那么多,也许拍完什么奖都没有,但100年之后若是有人想了解这个时代的老人,那他们就需要看这部电影,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是最基本的东西。
《过昭关》获得诸多奖项认可,霍猛坦承光芒性的东西有,肯定是好事。但是我同样不会因为没有而心态失衡,影响到后续的创作。
不应带着怨气和怀疑活着
《过昭关》是部让人深思的电影,除了记录了那些即将被遗忘的人,也探讨了亲情、交流、生命与死亡等等命题,对于霍猛而言,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老人的人生哲学,爷爷虽然一生命运多舛,但始终怀有一颗宽容感恩的心,他提供了一种好好活着的可能性,就是你要怎么跟这个世界相处,生活没那么好,但它也没有那么糟糕,我们不一定要带着怨气和怀疑生活下去,老人的人生哲学告诉你,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么绝望和痛苦,所以我们普通人才更应该互相慰藉,这样才能活下来。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选择怎样的心态生活,是最为关键的,因此,霍猛认为无论是做喜剧还是悲剧,不止是电影,包括写小说或别的创作,真正能将这种人生情怀处理好的人,一定是切身历经了很多痛苦,才能做得高级。而对于创作者来说,观察这个时代,记录这个时代,显然是他们必须做的任务,所以,创作者虽然不能以己之力改变什么,但是他们需要透过观察,去发现一些问题,并把这些问题拿出来给大家看到。
霍猛说自己的下一部电影,还会继续拍摄与自己生活有关的东西,《过昭关》中的爷爷一生坎坷,但是,却有一种阅尽人世的从容,无论说话做事都不急不缓、慢慢悠悠,他比喻人生就是过各种关口,过了昭关,还有山海关、嘉峪关,一重关又一重关。拍电影、过人生,于霍猛而言也同样是过昭关的过程,拍自己想拍的有感觉想表达的电影,一重关又一重关,经历人生的喜怒哀乐,而最终又能笑看人生。
责任编辑:陈莉(QC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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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上映的国产片《过昭关》是一部成本只有40万,全部用河南方言对白的小成本影片,可是电影的流畅与深刻的主题证明小影片也有大情怀。《过昭关》去年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一亮相即大放光彩,拿下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和华语新生代青年评审三项荣誉。影片主演、首次演电影即获得平遥影展影帝的78岁老人杨太义也因此被大家称为“农民影帝”。影片在祖孙两代的亲情中治愈人心,让人看到岁月流变中,老一辈人的坎坷、坚韧与豁达。影片公映之前,首都之星艺术影厅联盟(简称“首艺联”)在旗下的百老汇电影中心举行提前点映,导演霍猛也来到现场,讲述创作这部影片的幕后故事。对于影片的“催泪”,霍猛表示自己很奇怪,“这部电影里没有煽情的东西啊”,他说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你会发现有时候呈现一种真实比煽情更有力量。”霍猛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透露,霍猛拍摄第一部电影《我的“狐朋狗友”》时卖了自己的房子,第二部电影《过昭关》,则抵押了姐姐的房子,拍电影对霍猛而言显然尚不是能挣钱的事业,但是霍猛却愿意通过电影来看待人生,思考如何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也是一种无可复制的生活记忆。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都是波澜壮阔、惊险丛生的,如何在银幕上反射出普通人的独特性格,以及他们与特定时代共同的生生灭灭是霍猛的追求。5月20日,影片《过昭关》上映,首日票房不到20万,在票房榜单上排在第20位,一些人在微博上称赞影片的动人,一些人抱怨在影院找不到排片。相比之下,北京的观众显然幸福多了,“首艺联”的相关人士表示,将加大力度支持影片的排片场次,让更多观众看到这部难得一见的艺术佳作。《过昭关》讲述农村老人李福长与来乡下过暑假的孙子宁宁,骑着三轮车跨越千里去看望老朋友的故事。祖孙二人面对各种险阻,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相互影响,关系也从开始的陌生隔阂到逐渐亲密,而一路之上的“探险”,也犹如一幅社会人情世故的风情画,铺展开来。影片整体节奏不疾不徐,故事朴实温暖又饱含深刻的生命思索。《过昭关》不仅在去年的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大放光彩,今年在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也摘得“注目未来”国际展映单元“最受观众注目影片奖”,还入围了意大利远东国际电影节、伊朗曙光甸国际电影节、美国达拉斯独立电影节等多个国外电影节。影片中,爷爷的一生饱受磨难,但是他始终宽容地看待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别人对他的好,更是一直放在心上,所以,当听说曾经陪自己熬过一段艰难岁月的朋友病重,便立刻决定要从周口远赴三门峡去看望故人,由此展开了这部影片的故事,而这也是导演霍猛拍摄这部电影的起点。霍猛回忆说爷爷在世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他回老家,爷爷对他说自己接到一个朋友生病的电话,特别想去看看这个朋友,和电影里的爷爷一样,霍猛的爷爷也曾被打成,但他却在之后的岁月中活得淡泊从容。爷爷去世后,这个细节就突然跃入霍猛脑海中,让他有了将其写下来拍出来的想法,而越写,霍猛就越觉得,如果再不拍,以后这种故事可能就更没人拍了,“时代变革太快了,应该有一部电影来呈现即将被我们遗忘的东西和人物”。霍猛希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不要只关注影片的戏剧性或是形式方面的东西,他希望观众可以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在电影里面对照自己、找到自己,“我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很喜欢和这群老人聊天,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觉得如果不再拍摄这代人,可能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展现他们的生活和那个时代了。”78岁的杨太义去年在平遥电影节领奖时朴实地说:“俺是个农民,今年七十八了,俺木演过电影。”杨太义说自己没有任何演电影的知识,连上一次看的电影还是1960年代在农村放映的露天老电影。而这位老爷子的真实表现,片中祖孙两人的质朴亲情,可以说是《过昭关》成功的关键。40万的制作成本,加上河南方言演出,霍猛说从一开始就确定,不会找专业演员来参与,要找位农民出演。幸运的是他在老家时,隔壁村子有一家人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家里请了人来唱大戏,因为去看戏的基本上是老人家,所以,霍猛想着太好了,有一两百位老人去看戏的话,他就可以从一两百人中挑选演员。到了隔壁村后,一个叔叔跟他闲聊时提起他们村里就有老乡以前在业余剧团呆过,这句话让霍猛灵机一动,找个在剧团呆过的,显然比普通农民更适合,因为他们至少有些演出的经验,而且也不怯场。就这样,霍猛在2017年找到了当时是77岁的老人杨太义,老人家显然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演电影。杨太义虽然只上过两年半小学,但在戏曲和文字方面都颇有天赋,曾是村里业余剧团的团长,农忙时种地干活,农闲时则带领团员们外出唱戏。“演电影”显然让老爷子很兴奋,但是面对镜头,他又俨然像个老演员,表现让霍猛十分满意:“老爷子比较淡定,他在生活里也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他现在依旧生活在原来的村子里,没什么改变。老爷子很认真,很长的台词都背下来了,而且还转换成特别乡土的话语,听起来更本色,我原来有考虑镜头分切,但我没想到老爷子完成得很好。”而对于影片中扮演孙子宁宁的小朋友,霍猛的要求是不要太漂亮,不怯场,要有一颗快掉下来的牙齿。“我们见的很多孩子都特漂亮,但这不对,从他的家庭来讲,宁宁的父亲自己做点小生意,干装修,挣的是体力钱,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所以小孩会有城市的穿着。但是在长相上,他还是一个朴实的孩子,一个稍微有一点土味的小孩。影片的风格从一开始就订好了,所以,对于非职业演员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在选角方面,非职业演员一旦适应之后就会有很多意外之喜,首先要考虑它能不能契合角色,一旦有相似的气质,成长经历之类的,就会发现这些非职业演员能给我一些特别的意外惊喜。”霍猛曾经讲述说,在拍完夏天的戏份后,他开车送扮演爷爷的杨太义和“宁宁”李云虎回家。车在高速上开车,爷爷杨太义和“宁宁”小虎说,要给他讲个故事,小孩说“中啊”,爷爷就讲了后羿射日的故事。但讲到一半,他忽然就不说话了,霍猛从后视镜看他,当时车里的氛围很奇妙,就是电影中那种爷孙的感觉,霍猛说自己险些在那个时刻流下眼泪,“我当时觉得,拍电影拍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霍猛1984年出生,同很多导演一样,对电影的兴趣来自于录像厅,可是在河南老家,霍猛不知道怎么参加艺考,就参加了普通高考,报的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新闻或和媒体有关的专业,结果被调剂到了法律专业,但在大学期间,霍猛看了很多电影,大四时,获得了报考电影学研究生的机会,读研究生就转到中国传媒大学的电影学专业,2006年读的研究生,2008年,霍猛拍摄完成短片《宏光的假期》并荣获2008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剧情短片大奖。虽然展现出了出众的才华,但是,霍猛研究生毕业后,也经历了无片可拍的迷茫期,那种黑暗的日子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显然是煎熬,“当时非常痛苦,好像看不到出路。我经常发呆,想到底要不要写剧本,要不要坚持?”2012年,霍猛的《我的“狐朋狗友”》终于有个公司愿意投钱,结果临到开机,那家公司却撤资了。霍猛不想就此放弃,于是他白天拍戏,晚上借钱,五千、一万不嫌少,“白天基本拍一天戏,晚上就在打电话四处借钱,经常借钱借到夜里两三点。就算白天拍戏的时候,但凡中间一换机位或休息的空隙,我就抱着手机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借钱去了。当时欠了很多钱,整宿整宿睡不着。”电影拍完上映,票房一败涂地,更让霍猛不满意的是,他在剧本中想表达的内容却并没有展现出来,“这是很可怕的事情。那种状态下,不仅是分神,我整个心理状态都发生变化了,肯定会对影片的创作产生影响。”第一次拍片的坎坷让霍猛无数次地想要放弃,但最终,霍猛还是选择了坚持,他觉得自己还是放不下电影。“内心有很多要倾诉的东西一直在生长,拍电影就是把这些东西从脑海里逐渐移植到银幕上跟观众见面。而且,老实说,我也不会干别的。”霍猛说好在自己对物质没有什么概念,并不觉得苦,“我觉得人要守得住清贫,艰苦的生活不一定是坏事,痛苦能促进思考,反而更能用心感受。”《过昭关》中,祖孙俩路上遇到了一个投资失利不敢回家的年轻人。霍猛坦言,那个角色就有自己的影子,“拍这个电影也是在跟自己的困惑和解的过程,你就觉得你不得不拍这样的一个东西。你的生活经验,你的人生困惑需要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有可能会是一个电影。”2017年4月,霍猛开车去西藏,将《过昭关》拍出来的念头在其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霍猛回来后就开始写剧本,40万的成本让霍猛身兼编剧、导演、制片人,剧组常设12人,霍猛说:“我们是非常小的一个团队,老家的很多兄弟和朋友之前也都是没有接触过电影,大家一起来完成了这个作品。”剧组的很多幕后人员是霍猛的同学、朋友,是不用提钱就能来的伙伴,片中的村子是霍猛出生的村子,邻居乡亲都是熟人,霍猛一说想在哪家房子拍戏,那家主人便说:“随便用,钥匙给你。”相比于拍摄第一部电影时的“身心俱疲”,《过昭关》让霍猛的心显然轻松了不少,“拍摄中河南有一阵子阴雨连绵,大概有十几天的雨,我也并不着急。如果是上一部戏遇到这种情况,我可能就要绝望了。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并不会慌,而且这个剧组人少,大家很和谐。”而这种小制作,又让霍猛体会到了很大的创作自由度,他介绍说电影中主要事件是开始就写好的,但是也有一些是即兴的,比如,爷孙俩第一次上路没走成,加入了宝剑这个角色,“是因为拍到一半感觉不通畅,才把宝剑这个角色也作为片子里的一条线,表现爷孙上路之后,家里的故事还在发生着。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聊之前拍过的东西,有哪些不好的,奔着更极致化的东西去追求,因为合作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成本也特别低,但是我们的拍摄又非常自由,这种小制作的自由度对于创作人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霍猛在意生活的逻辑性,而不是戏剧的逻辑性,所以片中的很多细节都真实亲切,对此霍猛表示,电影画面具有多重的解读性,例如片中风车插在货车倒车镜的那组镜头,是一开始就完全想好的,观众对此可以有各种分析,但是电影首先应尊重现实,例如如何将三轮车搬上、搬下大货车,是他之前没想好的。“当时摄影师跟我说,你不用拍它怎么下来的。我说不行,我一定要拍。因为这种生活里的细节,生活的逻辑性是我特别看重的,它不是戏剧的逻辑性。”霍猛表示自己拍电影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奖,或者说题材讨巧,他认为电影不应把现实功利化,现在有些拍摄边缘化题材的电影,创作者根本不了解生活,只是刻意进行讨巧,没有尊重最真实的生活。“我拍这《过昭关》的时候是没有想过那么多,也许拍完什么奖都没有,但100年之后若是有人想了解这个时代的老人,那他们就需要看这部电影,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是最基本的东西。”《过昭关》获得诸多奖项认可,霍猛坦承“光芒性的东西有,肯定是好事。但是我同样不会因为没有而心态失衡,影响到后续的创作。”《过昭关》是部让人深思的电影,除了记录了那些即将被遗忘的人,也探讨了亲情、交流、生命与死亡等等命题,对于霍猛而言,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老人的人生哲学,“爷爷虽然一生命运多舛,但始终怀有一颗宽容感恩的心,他提供了一种好好活着的可能性,就是你要怎么跟这个世界相处,生活没那么好,但它也没有那么糟糕,我们不一定要带着怨气和怀疑生活下去,老人的人生哲学告诉你,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么绝望和痛苦,所以我们普通人才更应该互相慰藉,这样才能活下来。”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选择怎样的心态生活,是最为关键的,因此,霍猛认为无论是做喜剧还是悲剧,不止是电影,包括写小说或别的创作,真正能将这种人生情怀处理好的人,一定是切身历经了很多痛苦,才能做得高级。而对于创作者来说,观察这个时代,记录这个时代,显然是他们必须做的任务,所以,创作者虽然不能以己之力改变什么,但是他们需要透过观察,去发现一些问题,并把这些问题拿出来给大家看到。霍猛说自己的下一部电影,还会继续拍摄与自己生活有关的东西,《过昭关》中的“爷爷”一生坎坷,但是,却有一种阅尽人世的从容,无论说话做事都不急不缓、慢慢悠悠,他比喻人生就是过各种关口,过了昭关,还有山海关、嘉峪关,一重关又一重关。拍电影、过人生,于霍猛而言也同样是“过昭关”的过程,拍自己想拍的有感觉想表达的电影,一重关又一重关,经历人生的喜怒哀乐,而最终又能笑看人生。